从“四海舆论”说《孙子兵法》
申进科
我在济南工作生活了10年，在北京担任空军首任新闻发言人10年。这两个“10年”，是我军旅生涯的重要记忆。这次应邀来济南参加“孙子智慧与中国式现代化”研讨会，主要是想说说履职新闻发言人10年间参加东海、南海、台海、公海方向舆论战中的一条体会：打好“中国式舆论战”要勤学善用《孙子兵法》，着眼主导胜势，塑造主动态势。
（一）
《孙子兵法》核心要义之一，就是告诉将帅时时处处掌握战争主动权，否则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正所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即要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这一战略思想，是孙子对军事学的一大贡献。历来明智的军事家在这一军事原则指导下，打出许多漂亮的胜仗，在战争史上熠熠生辉。
《孙子兵法》里阐述的谋略思想和哲学思想，被广泛地运用于军事、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中，打好舆论战也要勤学善用，能够主动调动对手而不被对手所调动。要破除“外电不攻击不说、网媒不炒作不说、公众不质疑不说”的思维模式，多一些舆论先制、先敌发声、先声夺人。
履职空军新闻发言人10年间，在警巡东海、战巡南海、砺兵台海、前出西太、绕岛巡航、砺剑高原、海外投送、抗疫救灾、接迎忠烈、中俄巡航等“新时代空军十大新航迹”新闻发布中，特别是在“四海舆论”中，多在空军一线机场第一时间发布信息，致力于打造主动发布、事实发布、战位发布、关联发布“四位一体”新闻发布品牌，努力塑造“让正确的声音先入为主”舆论生态，把握了国际话语权和舆论主动权，既争取了国际舆论对中国强军的理解支持，又回应了人民群众对强国兴军的深切期待。
从“四海舆论”说《孙子兵法》，可以初步看清“中国式舆论战”的基本内涵：最根本的是要服从政略、把握战略、讲求策略，有所为、有所不为；最关键的是多主动出招，少被动接招，让正确的声音先入为主。我们追求的“主动”，既是战术上的主动，更是战略上的主动；既是静态上的主动，更是动态上的主动；既是一域上的主动，更是全局上的主动。战略和战术，互为影响。战术精准，可以占据战略主动；战术失准，可以影响战略主动。
（二）
“四海舆论”是“中国式舆论战”的有益探索，是勤学善用《孙子兵法》的有益实践，对外传递正确信号，对内传递坚定信心。同时，给出三个方面启示：
①全媒体时代，人民群众对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发出更多声音，有了更多期待。新闻发布要坚持中国站位、全球视野，主导官方舆论场，影响民间舆论场，及时回应人民群众对强我中华、强国兴军的深切期待。
②全媒体时代，内宣与外宣的边界越来越模糊，内宣的产品可以“外溢”到国际舆论场，外宣的内容也经常“回流”至国内舆论场。内宣外宣的对象不同、目的不同，内容、手法等也应该有所区分，所谓“内外有别”。
③全媒体时代，信息传播是王道。信息就是力量、信息就是武器、信息就是信心、信息就是立场、信息就是导向。新闻发布机构要守土尽责，责无旁贷地做好强国兴军信息的及时供给，要强化供给、深化供给、优化供给，以信息又好又快供给，把握话语权，打好主动仗，主导舆论场。当前，国际舆论场的格局之变、话语之变、攻守之变在深度演进，置身全媒体时代，创新国际传播拼的往往是平台、比的往往是技术、争的往往是流量，更加需要自我逼迫、自我革新、自我重塑。
（三）
主动是态势，主导是胜势。全媒体时代，掌握舆论场主动权主导权，要力戒简单化，多讲辩证法，着眼主导胜势，塑造主动态势。从“四海舆论”系列信息流透射的情况看，勤学善用《孙子兵法》应树立3种辩证思维：
第一，常有主动才会多有主导。习惯于被动接招就谈不上掌握主导，把握主动既要在战略上常“讲”，更要在战术上多“做”。比如，随着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的出现，我军在国际空域、国际海域进行的各类演训活动，不管我们说不说，外方、外媒都要抢先说，国内媒体和广大网民“援引外媒”还会广泛说。我们应因势而动、把握主动，把军事活动的话语权、定义权抓在手中，决不能拱手相让。
2013年11月23日，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发布航空器识别规则公告。当天18时，我们即发布信息《中国空军首巡东海防空识别区》，向全世界说明：中国空军在东海防空识别区内进行空中巡逻，符合国际通行做法；将根据不同空中威胁采取相应措施，保卫空防安全。此后，就国际舆论关切，相继发布7次东海防空识别区管控方面的信息，把握了国际话语权。
同样在2018年5月11日，空军多型战机双向绕飞台岛巡航，任务结束5分钟后即向海内外发布消息，比外媒、台媒早了两个小时。类似有信息、有态度、有情感、有立场的“首音发布”还有：中国空军多型战机编队飞越宫古海峡、中国空军多型战机首次飞越对马海峡、中国空军轰炸机战巡黄岩岛、中国空军苏-35战机战巡南海、第五代战机歼-20列阵“东南西北中”……这些先声夺人的“中国话语”，也被外媒转引转述。
我们也有教训：2014年1月，一名河北男子在元旦当天驾驶热气球从福建省福清市飞至钓鱼岛附近时坠海被日本海上保安厅救起一事，舆论主动权在于日方。我方这种“被动接招”态势，在同类问题中一度出现，值得警惕和改变。
第二，积极主动不是无序盲动。服从大局要令行禁止，服务大局要得当得力。比如，空军战机首次绕飞台岛巡航，我们并没有主动发布信息，而是在台媒、外媒炒作之后做出“合法合理合情”的回应，在舆论场形成主导胜势。以此为鉴，科学把握“先声夺人”和“后发制人”“主动宣示”和“顺势回应”“设置议题”和“引领话题”的关系，既努力占据“舆论主导”，又善于规避“舆论陷阱”。先声夺人要走一步看三步，防止一时主动带来后续被动，既把握主动，更夺取主导。对具体问题要做具体分析，既遵守规矩也遵循规律，既提前计划也着眼变化，既讲求时效更讲究实效，使所作所为有利于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
“后发制人”，重在应势而谋传递中国话语。比如，空军近年来深入持续开展实战化训练，演训的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地域越来越广，飞越的频次越来越多，引起国外一些媒体的关注和猜测。有一次，空军在新疆召开中巴空军联合训练记者见面会，我们就个别外媒对中巴空军联合训练的误读予以回应：“对于中国空军开展的各种例行性演训活动，有些国家不必大惊小怪，他们要学会习惯和适应。”我们还应势向中外记者阐明：组织军事演训活动是世界各国军队的通行做法，每个国家的军队要提升战斗力，担当起保卫国家安全、维护国家利益的使命，都要经过严格的实战训练，都要加强国际交流合作，要用正常的心态来看待。中国空军不断扩大与世界各国空军合作的范围和领域，共同应对各种挑战与危机。
第三，掌握主导要用好主力凝聚主流。在全媒体时代抢占国际舆论场、主导国内舆论场，要从遵循国际传播规律出发联接中外、沟通世界。最大限度地用好外宣媒体、驻外媒体和社交媒体，把握国际传播领域移动化、社交化、可视化趋势，精心设置观点鲜明、指向性强、通俗易懂、易于传播的议题，理直气壮、从容自信地传递中国立场，使我们设置的议题成为引导国际舆论的话题，使我们的国际形象少些“他塑”、多些“自塑”。
2021年8月31日，针对美国空军部长“要让中国恐惧”的挑衅言论，我们利用参加中国国际航展新闻发布会之机坚定回应，使“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中国军人的座右铭”等核心信息广泛传播。主流媒体讲好空军从抗美援朝“空中拼刺刀”，到国土防空“近快战法”打美制U-2飞机，再到新时代警巡东海、战巡南海、前出西太、绕岛巡航的故事，用“飞了过去没有飞过的航线，到了过去没有到过的区域”生动事实说好“两个不怕”的血性胆魄，引发全网甚至外媒关注。有评论认为，空军用“两个不怕”回击美方狂言的组合拳，融通中外说好“中国精神”和“中国意志”，精准表达“坚决反对”和“严正抗议”，是讲究斗争策略的一次重要实践。
融通中外说好“中国精神”和“中国意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些年，我们在国际传播领域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也推出了不少产品，取得了不错成效。但也要看到，我们的努力与付出并没有得到相对等的回报，有时还会被歪曲和指责，受到攻击与抹黑。有人曾一针见血指出，我国国际传播存在“布点多、深耕少，重复多、创意少，灌输多、互动少，务虚多、务实少，入眼多、入心少，官方多、民间少，自娱多、出圈少，产品多、精品少”的瓶颈，仔细琢磨，不无道理。
“自塑”不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而是要让全世界听得懂、听得进、听得明白。近些年，主流媒体在国家形象宣传方面没少费力气，陆续推出了一批“很国际范儿”“超燃”的国际形象网宣片。但也有不少人反映，某些宣传片存在主题庞大、切口太宽、人物众多、概念堆积、单向传播、缺乏共情等遗憾。分析一些传播效果好的作品会发现，它们更注重展现细节和百姓真实的想法。在一个个细致入微的故事中，外国网友感受到真挚的情感，从而对中国文化倾心、青睐。
2018年4月，中央外宣媒体推送的对台宣传片《“神威”和“战神”相约》，不仅有普通话版、闽南话版、粤语版，还有英语版、日语版，海外社交媒体和国内新媒体一度热播，让国际友人、海外华人和社会公众充满兴趣。以此来看，语言是人们交流沟通的工具，是共享文化认同的纽带，更是维护国家安全“没有硝烟的武器”。加强语言能力建设是遵循对外传播规律的应有之义，跨文化交流是语言能力建设的根本所在。重视发挥跨文化交流的“向心力”，才会掌握更多的主动权主导权。犹记得习近平主席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铿锵话语：“中国人民深知，对待侵略者，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同他们对话，这就是以战止战、以武止戈，用胜利赢得和平、赢得尊重。”
“中国音量”何以匹配“中国体量”？国际传播不只是媒体的事、涉外部门的事，而是各行各业的事、全社会的事。任何组织、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国际传播的主体。把中央和地方、官方和民间、国内与国外、机构和个人、国企和民企等资源和力量充分发动起来，大家分而说之、合而塑之，才能够多角度、立体式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
（四）
做好“四海舆论”，是我履职空军首任发言人10年间的重要使命，也是勤学《孙子兵法》、坚守新闻理想有益实践。这些年，实现了新闻舆论视野的一步步拓展，不断向舆论攻防、国际传播领域探索，注重用战时要求、战略思维、国际视野、打仗标准来把握新闻舆论工作，坚持在“抢占先机”和“管控危机”中有所为、有所不为，稳不懈怠，进不盲目。这些年，时刻都不敢忘记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岗位的初心，不让本本主义、经验主义、主观主义、本位主义、功利主义冲淡爱国主义。这些年，新闻取向更加注重对外传递正确信号和对内传递坚定信心的有机统一，使所作所为有利于凝聚军心民心、有利于提振中国志气。
勤学《孙子兵法》、坚守新闻理想，有利于讲理性。有人习惯于用“新闻比较”来贬低祖国、抬高他国，我们不妨来听这种“比较法”：是中国的茅台好喝，还是外国的红酒好喝？各有特点、各有优长，品酒者也各有所好！是西餐好吃，还是中餐好吃？各有特点、各有优长，各地人也各有所好！我们进行“国际比较”，既要看到外国之“长”，更要看到中国之“长”，越客观比较，才越有新闻理性。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学习别的民族、别的国家的优秀文明成果。我们不论发展到什么水平，都虚心向世界各国人民学习，以更加开放包容的姿态，加强同世界各国的互学、互鉴、互通。
勤学《孙子兵法》、坚守新闻理想，有利于练作风。有的新闻人很勤奋，但缺乏严谨细致，时常出现“错忘漏”。新闻舆论工作是一项精密工作、精细工作、精深工作，容不得半点“错忘漏”，容不得马马虎虎、粗枝大叶、稀里糊涂的浮躁作风。提升新闻精度，应是新闻舆论工作本责和本能。“技术性错误”往往会导致其他问题的发生，要把“技术性错误”降到零。“技术性错误”可避免、能防范、要杜绝，关键是我们新闻工作者要有高度的责任心、敏感性、警惕性，要十分严谨、十分认真、十分负责地对待每个采编生产链条，注重前方采编传输和后期播出刊载的协调性一致性，既杜绝“显性差错”也警惕“隐性差错”。
勤学《孙子兵法》、坚守新闻理想，有利于正取向。通常情况下，当一名记者出现在新闻现场，他便成功了一半。而这些年经历过的事给我启迪：新闻事件有“第一现场”也有“第二现场”，要善于观察“第一现场”，注重探访“第二现场”，务求热点新闻的现场感、纵深感。观察“第一现场”容易，探访“第二现场”不易，“第二现场”里有真知、有深知，还会有“公众未知”。有时候“第一现场”看到的，并不一定都是真实的、客观的，你可能把“过程”看成了“结果”，也可能把“现象”看成了“本质”，新闻工作者要学会“望、闻、问、切”，四个动作要连贯起来做，缺一不可。只有深入进行了“望、闻、问、切”，才不会被假象所迷惑，才会更多传播正能量。
勤学《孙子兵法》、坚守新闻理想，有利于励志向。同是新闻人，志向各不同。比如，有的只会做甚至只满足于做“桌面新闻”，而有的却注重下功夫做好“菜单新闻”。我们既应下功夫做好“桌面新闻”，更要用心思做好“菜单新闻”，传递丰富信息，回应大众关切。不能只会做“桌面新闻”而不会做“菜单新闻”，也不能只盯着“菜单新闻”而不愿做“桌面新闻”；“菜单新闻”要做出正味、鲜味、品味，不要做成怪味、奇味、邪味。有志向的新闻人既欣慰于“点赞刷屏”，更倾心于“兼听则明”，注重掌握“中国话题”的国际反应、“中国故事”的国际回响，努力让中国声音赢得国际社会的理解认同。
（五）
勤学善用《孙子兵法》，助力我们打好“中国式舆论战”，也使我个人培养了全局意识、前瞻意识、预警意识和战略思维。这些年，着眼党和国家、军队工作大局，研究预警性、动向性问题，总结规律性、制度性经验，我撰写刊发80多篇内参报道和舆情研究报告，为党中央治党治国治军提供决策参考，推进一些事关国家利益和政治安全、军事安全、文化安全、粮食安全的问题解决，为中国式现代化贡献了微薄之力。
解决台湾问题、实现祖国统一，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勤学善用《孙子兵法》，有利于我们解决台湾问题。在实现祖国统一的队伍里，一定会有我一个。若有战，召必回。
（责任编辑：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