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在信息 贵在谋略
——对信息制胜与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辨析
李际均
进入信息化时代,经过几场局部战争的实践,信息战已经成为美国五角大楼的新宠。美国参联会副主席威廉●欧文斯说,信息战是“美国献给战争的礼物”。当然,战争献给美国的礼物就更在不言之中了。美军认为信息战的革命意义如同二战使用坦克和原子弹所起的作用一样。为此,发布了一系列信息作战条令。世界各主要国家的军队也都非常重视信息化建设。外军的“信息作战”是指敌对双方在信息领域的对抗斗争,包括对敌实施的信息攻击和通过信息网络(数据链)把作战平台联系起来的作战行动,旨在提高整体作战能力,夺取战场的多维控制权,破坏和瘫痪对方作战体系。我军军事学术界提出的“信息化作战”概念,是指在信息化条件下的作战。研究与发展军事理论,重要的不是诠释对手,而是如何战胜对手。我军的信息化作战,应侧重从实际出发,解决在信息化武器装备处于相对劣势条件下如何战胜敌人的问题。
1991年的海湾战争,美军以极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之后,又在科索沃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轻易取胜。尤其是伊拉克战争,美英联军仅用海湾战争一半的兵力,1/7的弹药消耗,三周时间就完全占领一个中等国家,从而引起各有关国家对信息作战的关注和国防的危机感。任何一场军事革命都是以出现其对应物,进而达到新的战略平衡而完成的。信息战是“双刃剑”。美国国家安全局局长肯尼斯●米尼汉承认:“鉴于美国严重依赖信息,信息对美国而言既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美国现有1亿多部商用电脑,通过复杂的地面和卫星通信系统,把美国生产总值达10万亿美元以上的国内经济联为一体。对方可以通过电子袭击,对其经济运转和军事后勤造成破坏。美国在上述几场战争中,已经把袭击的目标扩大到经济,包括民用交通、电力、能源系统,甚至学校、医院和居民区都未能幸免,破坏了国际战争法规限定的目标范围。既然衅由彼起,一旦发生军事对抗,对方只要有能力也可以采取各种手段对其军事和经济目标进行攻击。特别是“软件炸弹”具有知识密集性、制造廉价性、操作个体性和分散性、隐蔽性等特点,是一种不依赖飞机、舰艇、导弹和基地就能够进行越洋攻击的手段。科索沃战争中,南联盟人民首次用网络战争回击北约的狂轰滥炸。北约发言人谢伊说:“这是有史以来所遭遇的非武力解决的最大难题。”
进入信息化战争时代,如何发扬我军传统作战思想,结合现代战争实际创造新的战法,是刻不容缓的事。毛泽东的人民战争思想是中国人民反对侵略战争的伟大战略遗产,其精髓是不朽的。概括起来有三点:其一,人民战争的指导路线,是建立在充分动员人民,坚决依靠人民基础之上的。其二,人民战争的哲学思想是战略上蔑视敌人、战役战术上重视敌人;在既定的客观物质基础上能动地争取胜利。其三,人民战争的战略战术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完全立于主动地位的作战。毛泽东军事思想对现代人民战争仍然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当然要结合现代战争实际加以补充和发展。至于有的研究材料讲,要摒弃歼灭敌有生力量为主,改为以信息制胜、瓦解对方抵抗意志为主;变接触作战为非接触作战为主;变近距离作战为远距离作战为主,这不符合我军实际。应对信息时代的战争,在指导思想上,要尽量避免在高技术领域与作战对手的狭路相逢之战,而应创造和选择最有利的时机、方向、方式和目标打出“杀手锏”。在武装力量运用上,实行陆、海、空、天一体化作战;在军队建设上,实行机械化与信息化相结合;在作战方式上,实行联合作战与单军种(兵种)突击相结合,接触作战与非接触作战相结合,近距离作战与远距离作战相结合,常规作战与特种作战相结合,火力打击与信息战、心理战相结合,歼灭有生力量与摧毁要害目标和瘫痪网络、瓦解其抵抗意志相结合等。总之,要使敌人遭到难以承受的损失,而迫其就范。
战场是最严峻的考场,它没有亚军的位置。战争舞台不允许搞“时装秀”,军事理论要避免“大忽悠”。应对信息化战争,最忌形式主义的信息化。诸如大屏幕多媒体演示和“野战网吧”等,都不是信息化的实质。信息化如果不落实到战斗力的提高上,就是巨大的浪费。信息战虽然可以独立实施,但在总体上仍属于作战保障的范畴。我军的信息化建设还是应当在确保指挥通畅,特别是联合作战指挥通畅上下工夫,在作战武器平台上下工夫,在网络作战上下工夫,在作战训练模拟器材上下工夫。总之,要表现在真正提高战斗力上。野战部队并非电脑越多越好,作战地图挨颗子弹还是作战地图,电脑挨颗子弹便是废铁。美军在伊拉克战争中的表现证明,单纯依靠信息化不能解决战争,完全“不接触”也不能解决战争,追求“零伤亡”不仅更加增大对火力支援的依赖,还反映军事优势中的心理脆弱性和高期望值的低承受力。信息化是工具而不是大脑,它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假、正确与错误,以及轻与重、缓与急。美陆战1师总结伊拉克作战的报告中称,“各级情报机构都充斥了大量与其任务和需求不相关的信息和数据”。为解决信息拥塞,在“信息融合”中要进行过滤和筛选,而依据设定条件自动过滤掉的信息中,就可能有最关键的内容。应对信息化战争,就是要寻找上述种种弱点,确定新的作战方式和方法。
信息化条件下作战,没有否定战争艺术的作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历次战争表明,信息技术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也是军队装备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所谓“信息制胜”、“战场透明”、“发现即摧毁”、“零伤亡”等,并非都像宣传的那样神乎其神。第四次中东战争已经显示出精确制导武器的威力,埃及军队使用苏制反坦克导弹消灭以军王牌109旅,并用萨姆导弹重创以空军;而以军采用传统装备和战术从大苦湖穿插迂回埃军后方,就使埃军前功尽弃。俄军在车臣战争中,制导炸弹精度为1米,导弹精度为0.5米,却不能彻底消灭反政府武装。美军在伊拉克的“斩首”行动没能奏效,还是靠线人告密、步兵搜索才抓到萨达姆。在巷战中仍然是坦克、步兵齐上阵,伤亡也不小。信息化条件下的我军作战,还不能完全丢掉老传统。诸如: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集中优势兵力、兵器各个歼灭敌人;主动性、灵活性、计划性;慎重初战;执行有利决战、避免不利决战;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说靠信息就能制胜是不全面的,战争就是要消灭有生力量和达成实地控制,否则就不可能解决战争问题。摧毁敌人作战意志的重要前提条件是消灭其有生力量,包括打掉其指挥所、通信枢纽,歼灭成建制的部队。尤其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单纯靠信息战是不可能摧毁敌人的作战意志的。要知道,关于信息战威力的夸大宣传,本身就是信息战。当我们有人认为应当摒弃我军传统战法,靠信息制胜和非接触作战的时候,美国军事专家却援引兰德公司给美国国防部的报告说,美军在伊拉克大规模战斗中,胜利的原因之一是学习和运用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传统战法。
信息化是富国的奢侈品,即使像美国高达4000多亿美元的军费也难以承担信息化的巨额投入。我国追赶新军事变革,只能从我国的实际出发,不可能搞全面军备竞赛,而要在关键项目上超越发展,例如当年我国超越发展轰炸机和大型水面舰艇的阶段,直接研制“两弹一星”和核潜艇,从而具有等效威慑的战略手段,进入核大国行列,有效地保卫国家安全。全球化时代保卫国家安全必须明确:以国防为主导的传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支柱;以经济为中心的非传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石;政治和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必须坚守的精神阵地。
在当代军事理论上,与信息制胜思想相关联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国外军事理论也常加以引用和论述。如果单从字面解释《孙子兵法》这句话,就可能会误读,甚至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放松应有的准备。《孙子兵法》讲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在实际运用上,可分为两个范畴、四个层次。“伐谋”和“伐交”属于“不战”思维;“伐兵”和“攻城”属于“慎战”思维。其一,“上兵伐谋”是指依靠谋略运用,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手段的综合运作,不待对立双方矛盾激化即先期解决争端。其二,“其次伐交”是指当矛盾已经显现时,动员本国和有关国家的力量,显示决心,造成压倒优势或力量制衡,辅之晓以利害,经过折中与妥协,达到不诉诸武力而达成战略目的。其三,“其次伐兵”是指动用部分军事力量,在敌方政治、经济重心之外解决敌人,以便把战争损害减少到最低限度。其四,“其下攻城”是指在上述三项努力无效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即攻取敌方战略要地乃至全部领土。必须承认,在军事对抗中,完全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结局,即使处于优势与主动地位的一方,也是不容易实现的。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战争史上,毛泽东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其独特的创造,即在屈人之兵的方式和程度上,有不战、小战、备战、敢战、硬战(即以战止战)等几种做法。中国解放战争战略决战过程中的“北平方式”,属于经过交战较量后的“不战”而屈人之兵;20世纪50年代中期,我攻占一江山岛,逼迫国民党军全部撤出浙东沿海岛屿,属于“小战”而屈人之兵;抗美援朝战争的西海岸抗登陆备战和1962年蒋介石企图窜犯大陆,我军入闽备战,都使敌知难而退,属于“备战”而屈人之兵;1958年金门炮战期间,美国军舰介入护航,我军摆出不惜与美军一战的架势,结果美国护航军舰丢弃被我击中的蒋舰独自撤走,这属于“敢战”而屈人之兵。在上述方式都无效之后,就只能是“硬战”而屈人之兵了,如抗美援朝战争,经过这场硬战之后,才赢得几十年的总体上的和平环境。上述这些都是闪现战略智慧与胆识的杰作。
马克思说:“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有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为物质力量。”我们要追赶新军事变革,要掌握保卫国家安全的物质力量,更要用正确的思想理论武装头脑、培育军魂、激发战斗意志。我们的主动地位,是立足于能应付严峻挑战情况下的抓住机遇,立足于做好准备对付外来侵略和干涉的和平发展,立足于具备武力解决能力的和平统一,立足于抓紧工作、毫不松懈的耐心等待。以往的战争经验和结论是:只有备战、能战、敢战,才能达到不战、止战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