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 青
王子今 撰稿
卫青是汉武帝时代战功卓著的名将。他抗击匈奴的军事贡献促成了汉帝国的强盛和扩张。他以克敌制胜的军功,驱逐匈奴势力于大漠以北,保证了北部中国的和平安定。后人诗句“谁道古来多简册,功臣唯有卫将军”,即歌颂他的军事实践和战略思想在中国古代战争史册上显现出的光耀千古的辉煌。
一、英雄时代的时代英雄
汉武帝时代,西汉王朝开始进入全盛时期。
作为胸怀雄才大略的政治家,汉武帝的政治思想与政治实践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足迹。汉武帝时代,以汉族为主体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得到空前的巩固,汉文化的主流形态基本形成,中国开始以文明和富强的政治实体和文化实体闻名于世。
汉武帝时代是英才荟萃的时代。文学、史学、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军事学等,在这一时期都有繁盛丰实的创造性的成果。当时的西汉帝国以其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的辉煌成就成为东方文明的骄傲,在林立于世界的不同文化体系之中居于领先的地位。
班固说,汉武帝时代在文化方面提供了伟大的历史贡献,重要原因之一,是汉武帝能够“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就是以宽怀之心,广聚人才,给予他们历史表演的宽阔舞台,鼓励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文化才干。班固在《汉书》卷五八《公孙弘卜式儿宽传》后的赞语中,列数了当时许多身分低下者受到识拔,终于立功立言的实例,指出正是由于汉武帝的独异的文化眼光和非凡的文化魄力,使得这些人才不致埋没,于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形成了历史上引人注目的群星璀灿的文化景观。如班固所说,当时,“儒雅”之士,“笃行”之士,“质直”之士,“推贤”之士,“定令”之士,“文章”之士,“滑稽”之士,“应对”之士,“历数”之士,“协律”之士,“运筹”之士,“奉使”成功之士,“将率”果毅之士,“受遗”而安定社稷之士等,不可胜纪。班固所谓“汉之得人,于兹为盛”的总结,是符合当时人才队伍最为雄壮的历史事实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些开明干练的“群士”“异人”能够焕发精神,多所创建,这一历史时期于是“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在最多方面完成了空前绝后的历史创造。
其中所谓“将率则卫青、霍去病”,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形势的典型例证。
清代学者赵翼评价汉武帝时代的历史成就,曾经有“帝之雄才大略,正在武功”的肯定之辞。赵翼又指出,“统计武帝所辟疆土,视高、惠、文、景时几至一倍,西域之通尚无与中国重轻,其余所增地,永为中国四至,千万年皆食其利。故宣帝时韦玄成等议,以武帝丰功伟烈,奉为世宗,永为不毁之庙。”所列举“武帝”“武功”,第一条就说道:“因匈奴屡入寇,则使卫青七出塞,击,收河南地,置朔方郡。”其余霍去病等名将的军事建树,亦在卫青统率下完成。汉武帝时代军功显赫的“将率”,卫青确实首屈一指。
汉武帝时代最突出的历史表象之一,是汉王朝对匈奴进行了成功的远征。这就是所谓“汉武征伐匈奴”。如果没有汉武帝精心组织和指挥的这一军事行动,汉王朝的政治地图,北面总是残缺的,破损的,游移变化的,潜藏危机的。
匈奴游牧部族联盟的军事力量长期以来压迫着中国北边,使农耕生产的正常经营受到严重的威胁。在形势最严峻的时期,匈奴骑兵甚至曾经侵扰长安邻近地区。与匈奴的关系,成为汉武帝时代在对外关系方面所面临的最为严重、最为困难的问题。
汉武帝作为表现出非凡胆识和气魄的帝王,克服各种困难,发动了对于匈奴的反侵略战争。可以说,汉朝被匈奴欺负了几十年,到了汉武帝时,才开始真正还手。由于对于战争主动权的牢固把握,这一战争后来又具有了以征服匈奴为目的的战争的性质。
卫青正是在这样的战争形势下成就为历史英雄。
二、“卫青奋于奴仆”
班固在《汉书》卷五八《公孙弘卜式儿宽传赞》中有一段文字分析了汉武帝时代的人才发现和人才使用。他写道:“公孙弘、卜式、儿宽皆以鸿渐之翼困于燕爵,远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卜式拔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所谓“卫青奋于奴仆”,强调这位名将是以“奴仆”这种极低下身份因艰苦作战,功勋显著,上升成为国家重臣的。
卫青的父亲名叫郑季,以吏的身份在平阳侯家服务,与平阳侯的妾卫媪私通,生了卫青。卫青年少时曾经牧羊,父亲嫡妻的儿子把他看作奴隶,不以兄弟相待。他曾经到甘泉居室,遇到一位脖子上戴着刑具“钳”的罪犯,看其面相,惊叹道:“贵人也,官当封侯。”卫青笑道:奴婢的后代,能够不遭受笞骂就已经很满足了,安得封侯事乎!
卫青后来为平阳侯家骑侍,又专门跟随平阳公主。他的姐姐卫子夫得汉武帝宠幸后,卫青被任命为建章监,侍中。卫子夫成为夫人后,卫青当了大中大夫。随后才有从军击匈奴,以战功上升的事迹。
北宋名相王安石的《汉武》诗涉及汉王朝对匈奴的战争:“壮士悲歌出塞频,中原萧瑟半无人。君王不负长陵约,直欲功成赏汉臣。”言导致“中原萧瑟半无人”的战争,发动的动机其实是“直欲功成赏汉臣”。
清代学者赵翼曾经说,汉武帝任命的三位对匈奴作战的主将卫青、霍去病、李广利,都和汉武帝宠爱的女子有亲属关系:“汉武帝三大将,皆从嬖宠擢用。”汉高祖刘邦曾经确立没有军功就不能封侯的原则。王安石诗句的意思,汉武帝是为了这三位贵戚得以立功封侯,才发军远征匈奴的。
汉武帝重用的三位将军都因“女宠”确是事实,但是当时帝王私人情感和军事战略之孰轻孰重,并非如此简单。如果据此以为发动对匈奴战争的动机是针对卫、霍、李的“直欲功成赏汉臣”,则是并不符合历史实际的。其实就卫青而言,他当时的身份,已经完全可以效法汉景帝封田蚡那样,不必“功成”亦可以封侯。
司马迁记载:“……大将军既还,赐千金。是时王夫人方幸于上,宁乘说大将军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大将军乃以五百金为寿。天子闻之,问大将军,大将军以实言,上乃拜宁乘为东海都尉。”宋代学者项安世就此分析说:“青从其敎,而上亦是之。则青之自许,与当时之许青者,如此而已。凡青、去病之出,上辄以精兵大众与之,且为之度地而移军。其他老将皆故减其兵,左其道,使不得立功,以曲成青、去病之赏。盖人主之所欲富贵,无不可者。而李广父子区区用其材力与造化者争胜负之命,可不哀哉!”卫青仅仅是汉武帝偏心曲成而得以立功的“造化者”吗?恐怕“当时之许青者”未必皆“如此”判断。后世以公正之心评价汉武帝时代军事史的学者们恐怕也不赞同这样简单化的分析。
赵翼说:“三大将皆出自淫贱苟合,或为奴仆,或为倡优,徒以嬖宠进,后皆成大功为名将,此理之不可解者也。”似乎并不简单认同“盖人主之所欲富贵,无不可者”的说法。所谓“此理之不可解者也”,也许许多人以为有神秘因素。王维《老将行》诗的表述方式是:“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其实可以说,卫青等“后皆成大功为名将”,最重要的因素,应当是时代条件。而汉武帝识拔人才的眼光和魄力,特别值得称赞。
清代学者王士祯曾经作《西江月●咏史》,说到了卫青事迹:
汉武史称大略,陇西家世名流。次公已作岸头侯,飞将数奇不偶。 昔日人奴笞骂,长安甲第云浮。龙鳞鹤尾铁兜鍪,笑谓箝徒有口。
卫青后来与平阳公主成婚。《史记》卷四九《外戚世家》褚少孙补述:“是时平阳主寡居,当用列侯尚主。主与左右议长安中列侯可为夫者,皆言大将军可。主笑曰:‘此出吾家,常使令骑从我出入耳,奈何用为夫乎?’左右侍御者曰:‘今大将军姊为皇后,三子为侯,富贵振动天下,主何以易之乎?’于是主乃许之。言之皇后,令白之武帝,乃诏卫将军尚平阳公主焉。”这一记载并不见《史记》本文。而《汉书》卷五五《卫青传》采用了这一说法:“初,青既尊贵,而平阳侯曹寿有恶疾就国,长公主问:‘列侯谁贤者?’左右皆言大将军。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骑从我,奈何?’左右曰:‘于今尊贵无比。’于是长公主风白皇后,皇后言之,上乃诏青尚平阳主。”
司马迁在《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中写道,自卫青首封,后来卫氏家族中有5人封侯。然而不过24年,五侯都被废夺,卫家再也没有为侯者了。
三、卫青的军事生涯
元光二年(前133),汉武帝计划引诱匈奴人进占马邑(今山西朔县),以汉军三十万人伏击,企图一举歼灭匈奴军主力。匈奴单于察觉,中途撤回全军。此后,匈奴屡屡犯边,汉军也多次反击,有时亦发起主动的进攻。
元光五年(前130),卫青为车骑将军,从上谷郡(郡治在今北京延庆西南)出击匈奴。同时出击的还有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郡治在今河北蔚县);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郡治在今山西左云西)。各路将军都分别统领1万骑兵。卫青进军到茏城,斩敌数百。骑将军公孙敖损失了7千骑;卫尉李广为匈奴俘虏,后来逃归。公孙敖和李广都应当斩首,缴纳赎金后,免为庶人。此次出击,公孙贺也没有战功。
元朔元年(前128)秋,卫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率3万骑击匈奴,斩敌数千人。
第二年即元朔二年(前127),匈奴入侵,攻入上谷、渔阳(郡治在今北京密云西南),杀掠吏民。杀辽西太守,掳走渔阳2千余人,击败韩安国将军的部队。汉武帝命令将军李息出代郡,车骑将军卫青出云中郡(郡治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反击匈奴。卫青所部从云中沿黄河北岸迅速向西北挺进,一举攻占军事要塞高阙(今内蒙古潮格旗东南),切断了占据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所部与匈奴王庭间的联系。随后卫青率军又沿黄河西进,直下陇西(郡治在今甘肃临洮),歼灭敌军数千人,得到牲畜数十万,完成了对白羊王、楼烦王所部的战略包围。匈奴在河南地的防务全线崩溃之后,白羊王、楼烦王只得率残部逃出塞外。卫青以收复河南地的战功,被封为长平侯。于是以河南地为朔方郡(郡治在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南)。卫青属下,校尉苏建有功,封为平陵侯;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
丧失河南地的匈奴贵族又连年率部袭扰汉边境。元朔三年(前126),匈奴再次入侵,杀代郡太守友,掳走雁门郡千余人。第二年,匈奴又大举入代郡、定襄郡(郡治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和上郡(郡治在今陕西榆林南),杀略汉军民数千人。元朔五年(前124)春,汉武帝命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经朔方,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都由车骑将军卫青统一指挥,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郡治在今内蒙古宁城西南)。各路大军同时出征,进击匈奴。卫青的部队北出边塞六七百里,奔袭匈奴右贤王部成功。战败的右贤王率数百骑突围逃窜。汉军追击数百里,俘虏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汉武帝奖励卫青的军功,增益所封民户,同时封卫青的儿子卫伉为宜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为发干侯。凯旋到边塞时,汉武帝派使者持大将军印,在军中拜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宣布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卫青以其子尚在襁褓中,极力辞谢,并且强调“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汉武帝于是封公孙敖为合骑侯,韩说为龙頟侯,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李朔为涉轵侯,赵不虞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李沮、李息及豆如意赐爵关内侯。这次战役的胜利,确保了朔方郡的安全,又切断了匈奴单于主力与占据河西地区的休屠王、浑邪王所部的联系。
这一年的秋季,匈奴再次侵入代郡,杀都尉朱英。
元朔六年(前123)春,大将军卫青又出军定襄,属下有中将军合骑侯公孙敖,左将军太仆公孙贺,前将军翕侯赵信,右将军卫尉苏建,后将军郎中令李广,强弩将军右内史李沮,斩首数千级而还。入塞后休整仅一个多月,再次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苏建和前将军赵信率军三千余骑,遭遇单于主力,苦战一天多,汉兵死伤且尽。赵信原本是匈奴人,降汉后封为翕侯,情势紧急时刻,匈奴诱降,于是率所部残余800骑投降单于。右将军苏建的部队全数阵亡,只有他独自一人逃归。
此后对匈奴大的军事行动,霍去病承担了重要的角色。霍去病是大将军卫青姐姐的儿子。他年仅18岁的时候,因为得到汉武帝喜爱,任为侍中。霍去病善骑射,又参加了大将军的军队,任职剽姚校尉。元朔六年(前123),霍去病与轻勇骑800人远离汉军主力部队,驰行数百里奔袭匈奴,多有斩获。汉武帝封他为冠军侯。这一年,在与匈奴作战中,汉军损失了两位将军,翕侯逃亡,军功不多,所以大将军卫青未能加封。
元狩二年(前121)春,汉武帝以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领1万骑兵出陇西,过焉支山(今甘肃山丹东南),西北行千余里,数战数捷,杀折兰王,斩卢胡王,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缴获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汉武帝于是益封霍去病二千户。同年夏季,又从北地(郡治在今甘肃庆阳西北)出击,逾居延海,南下祁连山,孤军辗转2千余里,在觻得(今甘肃张掖西北)一带大败匈奴军,斩杀3万2千余人,俘虏匈奴贵族59人,官吏63人。这次战役,沉重地打击了匈奴右部。同年秋,浑邪王杀休屠王,率四万余众降汉。霍去病奉命受降,又在极复杂的情况下,坚定果敢地平定了匈奴部众的内部叛乱,使安置匈奴内附的计划得以成功。
汉王朝对匈奴作战的连续胜利,使得西北边境上的威胁基本解除。然而匈奴活动于汉王朝北边东部的左贤王的军队,始终没有遭受过沉重的打击,仍然在右北平、定襄诸郡侵扰边地。而且匈奴主力退居大漠以北,以其具有飘忽若飞、出没无常的高度机动性方面的优势,依然威胁着汉王朝北部边地的正常的农耕生活。
元狩四年(前119)春,汉武帝又发动了远征匈奴的规模空前的战略大决战。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领5万骑兵,出定襄、代郡击匈奴。卫青率军从定襄出发,向北直进。赵信向匈奴单于建议:汉兵经过大漠,人马疲惫,匈奴可轻易得胜。于是让辎重北移,以精兵在大漠以北等待会战。大将军卫青的部队出塞千余里之后,遭遇单于兵阵,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进击匈奴。匈奴也出动大约万骑迎战。双方会战之时,突然大风骤起,沙砾击面,两军不能相见,汉军又以左右翼包围单于。单于看到汉军兵多,而士马强劲,死战对匈奴不利,于是在黄昏时分率数百精锐骑兵从西北方向突围而去。汉军于是发轻骑连夜追击,大将军部队的主力随后进发。至黎明时,西北行二百余里,没有找寻到单于的踪迹。大军至窴颜山(在今蒙古杭爱山南端)赵信城(13),缴获匈奴囤积的军粮。汉军在这里停留一天,然后焚烧粮仓南归。入塞时统计,斩杀俘虏匈奴1万9千多。
霍去病率军从代郡出发,轻装疾进,长趋2千余里,在大漠击溃匈奴左贤王的主力,进军至狼居胥山(一说即今蒙古克鲁伦河之北的都图龙山),祭姑衍山(在今蒙古乌兰巴托东南)而还。
这次战役的胜利,使汉王朝在与匈奴的军力对比上占有了优势,一百多年来匈奴骑兵肆虐边地,对中原北边农耕经济造成严重破坏的局面得以扭转。匈奴在军队主力以及人畜资产受到严重损失的情况下继续向北远遁,形成了漠南无王庭的形势。汉军占领了从朔方至于张掖、居延间的大片土地,保障了河西走廊的安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匈奴已经无力向汉王朝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进攻,汉与匈奴军事冲突的重心地域,也由东而西,转移到西域方向。
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骑兵5万,车重与大将军部队相等。大军出代郡、右北平千余里,对方是匈奴左翼部队,所斩捕功超过了大将军卫青的部队。又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凯旋后,再次得到汉武帝的奖赏。
此战之后,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均为大司马。霍去病的秩禄,也与卫青相等。此后,卫青的权势日益下降,而霍去病的地位则日益上升。卫青门下的追随者多转而奉事霍去病。
不过,人们仍然习惯“卫霍”连称,而以卫青居前。如《汉书》卷一八《外戚恩泽侯表》:“……卫霍之侯,以功受爵。”《汉书》卷九二《游侠传》:“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然郡国豪桀,处处各有,京师亲戚,冠盖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清代学者汪越《读史记十表》卷一○《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建元以来武功侯者七十二国,而卫霍功最高。”这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卫青长期统辖霍去病,且霍去病多项军功是在卫青指挥下成就的缘故。
《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写道:“(元封五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又说:“自大将军围单于之后,十四年而卒。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而方南诛两越,东伐朝鲜,击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在卫青去世后,出现了“竟不复击匈奴者”的军事态势,有研究者解释为“西汉王朝没有再大规模地攻击匈奴”。也就是说,卫青的军事生涯,大致与汉武帝时代大规模地积极出击匈奴的战争进程相终始。
四、元光六年“破胡茏城”战例
《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元光五年(前130)击匈奴战,可以作为分析卫青军事才能的例证:
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茏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
卫青身为车骑将军,与轻车将军公孙贺、骑将军公孙敖、骁骑将军李广率领同样数量的骑兵军团击匈奴,而公孙贺“无功”,公孙敖损失部众“七千骑”,“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都不能与卫青“至茏城,斩首虏数百”的战场表现相比。
《史记》卷一○八《韩长孺传》的记载是:“车骑将军卫青击匈奴,出上谷,破胡茏城。将军李广为匈奴所得,复失之;公孙敖大亡卒:皆当斩,赎为庶人。”裴駰《集解》引徐廣曰:“元光六年也。”《汉书》卷五五《卫青传》也作“元光六年”:“元光六年,拜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笼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唯青赐爵关内侯。”又《汉书》卷六《武帝纪》:“(元光六年春)匈奴入上谷,杀略吏民。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出代,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青至龙城,获首虏七百级。广、敖失师而还。”(17)林幹《匈奴历史年表》以为在“元光六年”即公元前129年。
卫青虽然不过“斩首虏数百”,杀敌数量有限,但是出军远征“至茏城”、“破胡茏城”意义重大。《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在关于匈奴礼俗制度的陈述中说到“茏城”:
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司马贞《索隐》:“《汉书》作‘龙城’,亦作‘茏’字。崔浩云‘西方胡皆事龙神,故名大会处为龙城’。《后汉书》云‘匈奴俗,岁有三龙祠,祭天神’。”《汉书》卷六《武帝纪》颜师古注:“应劭曰:‘匈奴单于祭天,大会诸国,名其处为龙城。’”这里是匈奴定期“大会”的祭祀先祖、天地和鬼神的祀所,即最重要的神学基地和信仰中心。《汉书》卷六四下《严安传》载严安上书言卫青此举“深入匈奴,燔其龙城”,颜师古注:“燔,烧也。龙城,匈奴祭天处。”
卫青所部攻占龙城,破坏了匈奴人传统的祭祀圣地,必然对匈奴军民产生强大的感情震撼和心理冲击。
此时卫子夫还没有成为皇后。元光六年战事,并没有看到所谓“上辄以精兵大众与之,且为之度地而移军”及所谓“其他老将皆故减其兵,左其道,使不得立功”的情节。如果说卫青“为车骑将军”,是得到汉武帝的特殊恩遇,可以理解为“从嬖宠擢用”。但是卫青后来成为“名将”,则主要是因自身的智谋和勇力。他身为高级统帅的地位和内在的军事才能是彼此相称的。
五、卫青的作战风格
严安上书言元光六年击匈奴战事中卫青“深入匈奴,燔其龙城”,又言“议者美之”,指出卫青的军功是得到普遍赞颂的。尽管严安是站在反战立场上,在发表对“击匈奴”战争持否定态度的意见时说到此事的(19),但是也可以看到卫青作战成功的积极影响。
严安所谓“深入匈奴”之“深入”,可以体现卫青作战风格之敢于轻袭敌后,敢于长驱穿插的特点。
对于前说卫青“破胡茏城”战功,清代学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一七《前汉书》评价说:“以‘深入’,故首虏不多得赐爵。”所谓“深入”,是卫青在这一战役中的表现,也是他一贯的作战风格。
天汉二年(前99),李陵自请“臣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后“陵于是将其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陵至浚稽山,与单于相直,骑可三万围陵军。军居两山间,以大车为营。……引兵东南,循故龙城道行,四五日,抵大泽葭苇中,虏从上风纵火,陵亦令军中纵火以自救。”最终陷于悲剧结局。所谓“循故龙城道行”,或许体现出对卫青30年前“深入匈奴,燔其龙城”成功作战方针的追慕和仿效。不过,李陵的努力没有能够复制卫青的“大捷”,这可能表现了两者军事才能的差异,也可能与李陵部为“步兵五千人”、“步卒五千人”,机动能力有限有关。
在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4)出朔方、高阙击匈奴的战役中,卫青的战法又突出显示出这种军事风格的优胜之处。《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中可以看到这样的记载:
(元朔五年)春,汉以卫青为大将军,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击胡。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诸精骑往往随后去。汉得右贤王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卫青率领的部队能够出敌不意,长途“六七百里”奔袭,又以夜战方式迅速展开攻击,是成功破敌的关键。
明代诗人钱宰《题雪猎图》诗写道:“南行顾长戟,北走脱飞鎗。联镳愈奋捷,性命不得将。自谓足驰骋,意气何扬扬。宁思汉廷将,英勇际武皇。去年出云中,置郡定朔方。今年战高阙,夜围右贤王。小勇何足矜,万里开边疆。”诗句回顾了卫青突袭匈奴右贤王的战例。所谓“奋捷”、“驰骋”,言效法卫青骑兵军团长驱直进情景。“英勇际武皇”句,强调卫青书写中国古代军事史上这一英雄篇章的特殊的时代条件。
“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致使“诸精骑往往随后去”,是因为“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他绝没有想到,汉王朝的进攻部队会在行军速度上超越机动性甚强的匈奴骑兵。
《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的记载略同,有的情节更为具体。司马迁写道:
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
来自远征军的捷报使得汉武帝决定派遣使者在前敌位置宣布卫青为大将军的任命:“于是引兵而还。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22)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发干侯。”
有学者分析说,“这是一个大胜仗,武帝当然很高兴,他不但拜卫青为大将军,又益封他六千户,连卫青的三个儿子也都封侯。”
元狩四年(前119)春,卫青统率汉军的又一次主动进攻,将战线推进到赵信城:“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余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骡,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挐,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余级,遂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
所谓“敢力战深入之士”,可以大致体现了卫青部队的战斗风格。这也是卫青作为杰出军事将领培养的作风。
《史记》关于霍去病的功劳,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的表述。对于所谓“敢力战深入之士”和“轻勇骑”,可以对照进行理解。二者的语义颇多相近的地方。
卫青比较重视骑兵部队的行进速度和冲击力量。司马迁说,卫青之后,“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24),可能即从一个侧面指出了这一情形。
六、卫青的领军方式
卫青地位迅速崛起,许多同僚战友,后来成为他的下级。从一些历史记载看,卫青居高位之后,依然能够重视同下级的关系,真诚热情地团结部众,求得上下一心。
元朔五年(前124)击匈奴获胜。汉武帝给予卫青极高的荣誉和奖赏。“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发干侯。”卫青则执意辞谢帝王的封赏。“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语句之间,可以看到卫青竭力为部下请功的诚恳之心。
卫青的这一态度得到汉武帝的理解和赞同。“天子曰:‘我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于是,“乃诏御史曰:‘护军都尉公孙敖三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頟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
对于下属的过错和责任,卫青也往往对客观因素多予重视。例如,“(元朔六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右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月余,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犇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
对于苏建罪责的处罚,卫青请主持军法的关于认真讨论。“大将军问其罪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建当云何?’”周霸回答:“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军正闳和长史安则说:“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不敢有二心,自归。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卫青否定了周霸的建议。“大将军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军吏皆曰‘善’。遂囚建诣行在所。”后来,“右将军建至,天子不诛,赦其罪,赎为庶人。”
对于有“弃军”之罪的责任军官苏建,卫青注意到“以数千当单于数万”的敌我众寡悬殊的客观条件,以及“力战一日余,士尽”,于是“不敢有二心,自归”等情节,以理解和宽容的态度处置,体现出对下属的关怀和爱护。
又如元狩四年(前119)击匈奴战役中,名将李广被卫青叱责,以致“意甚慍怒”。然而在李广因“失道”应受军法处置时,卫青又予以慰问。《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广既从大将军青击匈奴,既出塞,青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少回远,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时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军亡导,或失道,后大将军。大将军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能得而还。南绝幕,遇前将军、右将军。广已见大将军,还入军。大将军使长史持糒醪遗广,因问广、食其失道状,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广未对,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所谓“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应是有意说明李广应承担责任的发生背景,因为“广未对”,于是不得不“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
然而李广自有坚强的个性。“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李广自刭,显然不是卫青所希望看到的悲剧。
据司马迁记述,“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也。”卫青这种“仁善退让”“和柔”的性格,使得他在获取大功高位之后,仍然可以以诚恳谦和的态度对待其麾下。
这可能也是所谓“卫青不败由天幸”的重要原因之一。
七、卫青与兵学理论
卫青作战,往往重视主动的积极的进攻,善于选择敌之薄弱环节,长驱奔袭,直进纵深,突击重要战略目标,取得显著的政治军事效应。
但是我们检索史籍,却似乎难以看到卫青研习兵法,在兵学理论指导下确定战争方略的具体的实例。
唐人高适《送浑将军出塞》诗有“李广从来先将士,卫青未肯学孙吴”句。似是说卫青不讲究兵法。其实“未肯学孙吴”故事,主人公原本是霍去病。《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不过,在这一方面,卫青和霍去病大概都表现出相近的风格。
这样说来,所谓“卫青未肯学孙吴”,也是大致符合当时青年新锐军官共同的军事素养的,可以说并非明显的失误。
秦汉时期,作为实用之学的兵法为社会所重视。秦始皇焚书致使中国文化典籍受到重大损失时,似乎兵书也并未强行焚毁。项羽欲“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的故事,张良因黄石公得《太公兵法》的故事,韩信击赵,成安君言“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汉军“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战后诸将“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韩信回答:“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等故事,都说明兵学知识当时普及于民间。其实,卫青军中也有类似的故事。如前因咨询处置苏建案例,对于周霸“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的意见,军正闳和长史安表示反对:“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也是同样的例证。
也许我们虽然没有明确看到卫青学习兵学理论,遵循兵学理论指导战争实践的文献记载,并不能完全否定卫青对兵学的重视。此外,宋人周必大在《题张无垢手书》中提出的一种意见也许值得我们在讨论这一问题时思考。他说:“良将不学孙吴,自足取胜。若读兵书而未悟,反足致败。”
八、历史纪念:“至今犹说卫将军”
卫青因抗击匈奴战争中建立的功绩,在历史上留下千古英名。
唐代诗人杜甫在《广州段功曹到得杨五长史谭书功曹却归聊寄此诗》中写道:“卫青开幕府,杨仆将楼船。汉节梅花外,春城海水边。铜梁书远及,珠浦使将旋。贫病他乡老,烦君万里传。”汉武帝时代实现的汉文化的扩张“远及”,卫青功列最先。明代诗人童瑄有《燕歌行赠徐七遵诲》诗,其中写道:“黑云黯霮阴山北,跨马长征出边塞。腰间宝剑悬吴钩,寒光闪烁青芙色。一从仗剑出萧关,几载风尘澒洞间。铁甲战酣青海月,羽书飞捷白狼山。论功自合分茅土,犹向军前朝沐雨。可怜白首困穷荒,虎帐何人日歌舞。满地腥风血色腓,轮台万里居人稀。边城吹笛朝出牧,壮士横戈夜突围。从戎却念辞家久,数奇尚落他人后。一声寒角秋风鸣,望乡几度频搔首。男儿离别何足叹,才器如君世稀有。阃外会有推毂时,肘后黄金印如斗。玉门铁骑去纷纷,更上燕然勒大勋。君不见汉世匈奴多系颈,至今犹说卫将军。”言说汉武帝时代民族战争的残酷艰苦,而“至今犹说卫将军”句,显现了卫青在这一历史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
童瑄诗句“肘后黄金印如斗”,使我们想到元代诗人揭傒斯的《题姑苏陆友仁所藏卫青印》:“白玉蟠螭小篆文,姓名识得卫将军。卫将军,今何在?白草茫茫古时塞。将军功业汉山河,江南陆郎古意多。”所谓“将军功业汉山河”,肯定了卫青在汉武帝时代确定汉帝国版图时的作用。又如台哈布哈《卫将军玉印歌》:“武皇雄略吞八荒,将军分道岀朔方。甘泉论功谁第一,将军金印照白日。尚方宝玉将作匠,别刻姓名示殊赏。蟠螭交纽古篆文,太常钟鼎旌奇勋。君不见,祈连山下战骨深,中原父老泪满襟。卫后废殂太子死,茂陵落日秋风起。天荒地老故物存,摩挲断文吊英魂。”言卫氏家族后来的境遇,不免悲凉之意。由“茂陵落日秋风起”句,可以体会汉武帝《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表达的心境。所谓“祈连山下战骨深,中原父老泪满襟”,则抒发深切的社会关怀。而开篇“武皇雄略吞八荒”,“甘泉论功谁第一”,仍突出肯定了“卫将军”的不朽的“奇勋”。
我们不能确切得知元代收藏家手中的“卫青印”、“卫将军玉印”的真伪及其出处,但是也许可以期待今后会看到与卫青有关的文物出土,帮助我们全面认识这位著名军事家的生平和功业。